蜗牛先生的孤单蔷薇 - 第二十一章墙·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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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车子一路行驶,简安一直望着窗外,谁都没有再说话。
    等车子停在老楼楼下,简安闷声说了“谢谢“,打开车门,打算下车。右脚刚放到地上,一阵刺痛传来,疼得她龇牙咧嘴。
    顾遇看到她停在那里,关切地问:“还疼吗?”
    简安背对着顾遇,听到顾遇问起,飞快地掩饰:“我没事!”
    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,她咬牙忍住疼痛,赶紧下了车。下了车后,一双脚彻底踏在地面上,坚硬的高跟鞋擦过伤口,即使贴上了创口贴,伤口的地方依然是火辣的疼意。她差点叫出声,只是生怕顾遇因为关心她再做什么事,想到了一个主意。
    她脱下了高跟鞋,一边一只挂在手上。脚上虽然还穿着丝袜,但丝袜柔软轻薄,穿与不穿没什么两样。足底触上冰凉的地面,地面上还有细小的石子。这滋味可不好受,但总好过穿着高跟鞋受苦。简安深吸一口气,一阵小跑,冲向了楼道口。她一路跑过去,右手提着一只高跟鞋,不忘对着身后的车辆挥了挥手,是在和顾遇告别。
    简安下车时,顾遇也打开了门,随时准备过去搀扶简安。但她脱鞋的动作飞快,跑得也飞快,顾遇也就停在中途,一条长腿放在车门外,落了地,一条腿仍旧放在车内。他倚着车门,只手放在方向盘上,身影潇洒。他注视着简安的背影,看到圆润的手臂挥动,脑海里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企鹅,圆滚滚的企鹅走路时摇晃着翅膀,甚为可爱。
    心里的各种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,顾遇唇角轻勾,车内响起了他爽朗的笑声。
    相比起顾遇看着简安的愉快,简妈提起简安,可谓一肚子火。
    要忍受白婷的炫耀,简妈已经觉得十分憋闷。谁知宴席到一半,叁个孩子分别出去后,迟迟没有出现。等到他们明白叁个人都是中途离去,简妈只觉得自己头都快炸开。
    “我还以为她大学工作以后转了性子,为人该更稳重了,哪知道她还是老样子!”
    简妈坐在自家车里的副驾驶位上,提到简安上大学和工作,她想起了什么。
    “当初也是,一个女孩子,不声不吭,不问过父母,毕业以后居然敢跑去租房,”简妈一想起简安,就有成堆的抱怨,“是家里不好,还是我们亏待她了?居然跑到那种地方去住,”简妈想起简安住的老小区,心里一紧,“要是男孩,我也不说什么了。可她居然敢和我们玩先斩后奏,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,让我天天担心,就怕她被谁欺负了去!前天我还做噩梦呢,梦到她出了事……”
    “呸呸呸!”一直听着简妈抱怨的简爸啐了两口,“梦是反的,我们安安能有什么事,她安全得很。”简爸说完,看到简妈眼冒冷光,忙找补道,“我的意思是,我们安安不是那种不守规矩,半夜出去鬼混的女孩,她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,能招惹到什么人呢?”
    “哼,”简妈一生气,胸口堵得慌,一手揉着胸口,继续责怪女儿,“一个女孩儿,哪儿来这么大胆子?!说走就走!她今年都已经叁十了!叁十了!!不是十叁岁的孩子了!怎么还敢做这种事?以前老顾当她小孩不计较,现在还能不计较?她这样带着那兄弟两个离开,叫我们把面子往哪儿搁?!”
    简妈怨着简安,一想到简安是和顾遇顾时一起离开,顿时想为女儿把责任分摊出去:“小顾也真是!安安不懂事,他也不懂事吗?自己弟弟的满月宴,就知道跟着安安胡闹,也不知道劝着!”
    简妈埋怨简安时,简爸一直附和点头。听到简妈责怪顾遇,简爸出声道:“哎呀……这也不能怪小顾,老顾他……唉,小顾是个好孩子,他父母离婚那会儿,他没哭没闹,但想来背后还是难受的。安安和他那么好,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,亲如兄妹,那安安肯定是更在意他的感受。”
    简妈不满简爸维护顾遇,可又无法反驳。她想了想,假装感慨似的说:“唉,现在感情再好又怎么样?以后还是得淡下去的。”
    “这怎么说?”
    简妈说:“远洋不是要同安安结婚?这以后,安安结了婚,生了孩子,就有了自己的生活。一个女人,她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,哪里还顾得上别人?”简妈想到了自己和简爸,“哪怕是亲兄妹,亲姐弟,各自成了家,感情也会淡下去,更何况不是亲生的兄妹,你说是不是?”
    简爸无法说简妈说的不是事实,一时无言。简妈见状,也感到得意,她接着说:“我现在呀,就盼着安安和远洋早点儿定下来。现在她还有不懂事的地方,等以后有了孩子,她还能当个不懂事的妈吗?等到时候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简妈说着说着,一想到简安今天的着装,心里又是不满意,“那孩子,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,也还好有个远洋愿意要她呢!她还在那边犹犹豫豫的,上礼拜还说没答应求婚?远洋条件那么好,她还在想什么呢?再不答应,本来快到手的鸭子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飞了!”
    简爸被妻子的说法逗笑,哈哈笑起来。随后劝道:“你不要这么心急嘛。你自己也说,安安工作以后,性格变了很多。虽然还是有不懂事的地方,但我想,她也不至于不晓得厉害关系。何况……”简爸瞧着简妈的脸色,试探性地说,“何况,安安身边不还有小顾嘛。要是和远洋最后没成,那小顾到时候也没有结婚,他们两个说不定……能试试?”
    简妈冷笑着觑了简爸一眼,双手环抱在胸前。
    简爸辩解道:“你不要这样看我。我不就是想小顾在我们跟前长大,知根知底,了解他的人品,品性嘛。”
    简妈重重哼了一声:“人品?品性?小时候那张脸,看着还挺可爱,谁知道长大了,呵!”想到顾爸,简妈剜了简爸一眼,“老子年纪一大把,到现在居然还娶个年纪能做他女儿的媳妇,当儿子的呢?那也是有样学样,这么多年了,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,长大了就是一个花花公子!”看简爸张口,简妈一句话堵住他,“你以为,我不知道你的心思?!”
    简爸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,弱弱地说:“我能有什么心思嘛?”
    简妈冷哂,丢出一句话:“还不是你重男轻女!”
    “什么重……!”被简妈这么一说,简爸被戳中心事,却一脸不平,为自己辩解:“我哪有重男轻女?!”
    “难道没有么?”简妈嗤道。
    “哎呀老婆……”简爸急急忙忙争辩,“重男轻女指的是那些看到生出女儿就甩脸色,对女儿不管不问的浅薄男人,安安出生那天,我可是乐坏了!哪有不高兴?当初我抱着她,那是捧在手里怕摔着,含在嘴里怕化了,这哪里是重男轻女?”
    “夫人呐~!”简爸仿佛自己的人格受到极大的侮辱,说着说着,竟还用本地戏剧的调子唱了起来,“您要说我这是重男轻女,我可是要为自己辩上~一辩呐~!”
    “这在我眼里,儿子女儿都是一个样,这么多年,我难道没有费心把女儿教?要是我们有儿子,那我也是一视同仁地教!假使我们安安是男儿,说不定,我不会宠,还管得更严打更狠。为啥体?”简爸一手拍打方向盘,打着节奏。
    “因为啊~”简爸唱道,“男孩儿天生胆子大,要做顶立门户的一道墙,以后窝里事体全靠他,不把他训得坚强点,爷娘妻儿怎靠他?而女孩儿天生胆子小,是温室里娇滴滴的一朵花,爷娘细心呵护宠到大,怎忍见外头风雨折磨她~啊~?”
    简爸一番念唱作打,还在生气中的简妈笑得花枝乱颤。见妻子笑开了花,简爸也跟着乐呵呵地笑着:“老婆啊,这男女天生差距总是存在的,我只是正视这种差距,不叫重男轻女。”
    简爸看气氛缓和,简妈似乎也高兴了许多,这时候,才叹了一口气,慢慢地说:“这一眨眼,安安也长这么大了,我们两个……也老了。”
    “老婆啊……”简爸叹道,“我知道,你喜欢远洋,觉得他一心一意对安安好。我是当爸爸的,怎么会不在意这个?只是……远洋再好,可到了我们老的时候……你见过谁家的女婿乐意和岳父岳母住一块的?”
    简妈心里一沉,正要说话,简爸知道她想说什么,说道:“老婆,就算远洋同意,你觉得他父母能乐意?”
    简妈不服气,可心里也认同简爸说的是事实,于是只能保持沉默。
    “过去父母皆由儿子养老送终,我们呢……嘿嘿,时代原因哈,只有安安一个女儿,我不是说女儿有什么不好,只是到底习俗摆在那儿,女儿嫁出去总是别人家的人,到时候她和公婆住一起也不知会有多少麻烦事,我们又怎么能给她添麻烦,你说是不是?”
    “所以啊,我才会对小顾和安安抱那么一点点希望。”为了不让简妈不痛快,简爸举起两根手指贴在一起,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,“小顾到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,对我们和安安都不错,老顾和我们关系也好,两家要是亲上加亲……那到时候,我们要小顾安安住在家里,老顾也不见得会反对,你说是不是?”
    简爸同简妈之间讲起的,是一种留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古老习俗。尽管时代变化很快,连街道上的建筑在短短几年内都变了不知几种模样,可是那些看不着,摸不到的习俗却有惊人深远的影响力。它们是鬼影,流传在一代又一代的人们中间。对于简爸简妈来说,过去,他们的祖辈是那么做的,他们的父母辈也是那么做的,他们也没想过其中有什么不对。即便是简妈回想过去,从细碎的记忆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,她也没有去找出原因,甚至自有她的逻辑,让那些不舒服成立。而简爸,他就更不会在意了。
    他们看着长辈那样走过来,如今对比己身,发现自己不能照着前人的经验,依样画葫芦地走下去,便也生出了惶惶无依之感。他们不会去批判古老的习俗,至少对他们来说,那习俗足够古老。既然那是沿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习俗,它能够扎根在人们的生活中,形成一种社会习俗,那么自然有它继续传承下去的必要。
    同时,在他们生活的圈子里,这种旧俗是一种无形的社会规则,他们想遵守,只是现实不再允许。他们不曾向这种社会规则提出质疑,甚至,倘若有人在他们面前向陈旧的社会规则发起挑战,他们说不定还要百般辩护,坚定地表达继承传统的必要性,哪怕他们会成为昨日规则的牺牲者,也依旧要维护那种古老的习俗,宛如那是他们的尊严一般维护。对他们来说,维护过去的规则,总要比承认他们所遵循的生活轨迹存在错误来得简单。
    而在他们的讨论中,简安像是在,又像是不在。
    简爸简妈其实也很想要按照前人口口相传的古老习俗走下去,可事实摆在眼前,他们被迫接受,也不得不面对现实,为了他们的以后,简爸自有他的考虑,和担忧的地方。简妈明白,他们是夫妻,能在一起生活大半辈子,说明他们的价值观上大致相似。她了解丈夫在忧心什么,只能以沉默应对。
    气氛就这样沉了下去,简爸看到简妈凝重的神色,不想让妻子难受,哈哈笑了两声,说:“当然,现在也很好嘛。小顾和安安虽然做不成夫妻,做兄妹也不错。从前我还担心,安安没有兄弟,连姐妹都没有,以后要是我们真有个万一……那家里的大事她和谁商量去?现在好了,我们都知道小顾对安安很好,这往后要是远洋敢欺负她……”简爸看到简妈欲言又止,忙道,“我知道我知道,你想说远洋是个好孩子,绝不会辜负安安。可他到底是男人,这往后的事,谁说得准?老婆,你还记不记得,以前我阿姐家,那个看着老实憨厚的姐夫居然敢和外头的女人不清不楚,为了他的姘头,回家居然还敢打我们阿姐,还不是我们叁个兄弟为阿姐出头收拾了他,哼!”
    简爸说着,抬起一只手掌,学着当时的样子,朝着前方猛地挥过去:“当时就是我们揍得那王八蛋鼻青脸肿,跪地求饶。那个王八蛋被我们教训了一顿,不是马上和外面的女人断了关系,回家老老实实守着阿姐和女儿过日子。你看,这女孩儿总是要有娘家兄弟撑腰的,不然受了欺负,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。现在小顾把安安当亲妹妹疼,安安有人保护,也是好事一桩。”
    “他疼安安那也是应该的。”简妈被简爸说得心思沉重,听到后来,不由干巴巴地说,“当初安安因为他,吃了多大的苦?那副模样,我现在想起来……哎哟哟……”简妈捂着胸口,皱起眉,眼角竟然闪动起依稀的泪光。
    “哎呀,老婆呀……”简爸听简妈重提旧事,无奈叹气,不得不和简妈讲道理,“你怎么能这么说呢?当年的事……我们两个做父母的都不知道,安安自己也不知道,怎么能怪到小顾头上呢。”
    在黑暗的车厢里,简妈翻了个白眼。她不是真的不讲道理,只是回想起那年的事,回想起女儿受过的苦,还是会迁怒到顾遇头上:“哼,要不是那天他带安安出去,安安能出事?她要是好好待在家里,能发生什么事?”
    简爸看简妈坚持把帐算到顾遇头上,很是头疼:“那……那小顾他当时也是为了安安高兴嘛。”
    “好了好了!”简妈不想再在旧事上多做纠缠,果断想要中止这个话题,“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,经过那样的苦,安安还能平安活到现在,我还能求什么呢?我现在呀,只求她能和远洋以后好好地过日子,一辈子顺顺利利,安安稳稳。做人父母的,这一辈子活着,不就是为了孩子嘛。”
    简爸点头赞同:“老婆大人您说的极是。”
    说着,简爸想到简安以后的生活,笑道:“等到安安和远洋结了婚,按现在的情形,他们两个也算是运气好。往后呢,我们安安可以生两个,最好是一个男孩,一个女孩,这儿女双全,欸,凑个‘好‘字。”
    “等到有了孩子呢,远洋也能挣钱,我们安安就可以安心待在家相夫教子啦,这往后不用朝九晚六辛苦上班,岂不美哉?”  简爸乐呵呵地和简妈憧憬起简安以后的生活,说着说着,不禁动了心思,“安安要是真能生两个,到时候我们和宋家那边商量商量吧,让第二个跟我们家的姓,男女都可以,我们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,性别这种事,我们也可以无所谓滴~那到时候有个外孙或者外孙女姓简,我们家这一脉,不也能传下去了么?”
    简妈戎桂英坐在一旁,听着老公简慕松描述着简安的未来。她好像能从那简单的言语中,望见女儿真的过上了他们想要见到的那种幸福生活,乐得笑开花。及至后来简爸说出自己的打算,她连连点头,欣然赞成,没有细想。
    疼爱孩子的父母,大抵都盼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顺遂喜乐。那么孩子要怎么样才能够一生顺遂安稳呢?父母是过来人,走了大半生,累积起了不少的人生经验。为人父母,要对孩子的一生负责,那么父母首要做的,便是凭着自己的经验,替孩子规划好人生该走怎样的道路方向。在简爸简妈的一言一语中,他们仿佛已经看到简安按照他们的路线,从此人生一路顺遂,再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和苦难。
    简安的人生是否会如简爸简妈所愿,一生平安,幸福美满,这点尚属未来,我们还不能从中窥探到她的命运。不过白婷要是听到简爸简妈的讨论,恐怕会嗤之以鼻,另有意见。
    满月宴结束以后,保姆一手抱着顾念聪,一手牵着顾柔兰,带着他们上了顾家的车。白婷和顾爸坐的是另外一辆,两人坐在汽车后座,由司机负责开车。
    白婷想到今天的事,心里有气,发起了牢骚:“孩子?叁十岁的孩子?他们女儿怕不是巨婴啊?!”
    她说这话是因为简爸简妈道歉时话里话外都是在为简安找借口,说什么简安被他们宠坏,心性还如小孩一般云云。顾爸和简爸关系好,白婷也不好当众发作。现在坐在车里,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。
    顾爸知道娇妻心里头有一股怨气,笑着拥住娇妻,搂她在怀,哄道:“今天你受委屈了。”
    “孩子们确实不像话了些,”顾爸握着白婷的手腕,柔声道,“不过我也知道,小遇和小时心里总归……有些不痛快,你就随他们去吧。”
    白婷回抱住顾爸,轻哼一声。
    她其实更生顾爸那两个儿子的气。在她的眼里,顾遇和顾时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。而今天,本该是她扬眉吐气的日子,哪晓得那兄弟两个一点面子都不给她,说走就走。无论是谁挑的头,他们是顾爸的儿子,也是顾念聪的哥哥,不管简安和他们关系再好,他们和她可不是一家人,谁知道他们居然和她一起离开,可见他们并没有把亲弟弟放在眼中。一想到此,她心里更是火冒叁丈。可她也知道,顾爸还是在乎他们的,毕竟是他的血亲骨肉,因此她不能在顾爸面前揪住他们不放,只能把火加倍撒到简安身上。
    她娇滴滴地开口,那语气,好像顾遇和顾时是她的亲儿子一般:“我和小遇小时计较什么呀?都是一家人,他们就是不来也没什么,工作生活忙嘛,我能理解。”
    “就是简家那个丫头!”提到简安,白婷气得提高了音量,“什么还是个孩子?亏那对夫妻好意思说出口!我看他们那个样子,哼!果然是熊父母养出什么样的熊孩子!”
    听娇妻埋怨起简爸简妈,顾爸搂着娇妻,呵呵笑着:“小简那个孩子……哈哈,确实被老简他们宠坏了。女儿嘛,可以理解,不就是被父母用来疼的么?我们兰兰不也是被我们捧在手心宠爱的么?”
    白婷在顾爸的怀里,翻了个白眼,嘟哝道:“我们可不能把兰兰宠成不懂规矩的野丫头。”
    “怎么会呢?”顾爸捧着白婷柔若无骨的手腕,轻轻捏着,“兰兰有你这个妈妈管着呢,怎么会长歪呢?”
    白婷受了顾爸的夸奖,稍稍感到一些满足,慵懒地眯起眼睛。可接下来顾爸说的话,让白婷的心在瞬间坠入谷底。
    “今天听老简他们讲起小简的婚事,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?我还记得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呢,好像还在昨天,唉,孩子们都长大了……”顾爸说着,想到了顾遇,“小遇也长大了,今年也叁十了。听说,他在他们公司干得也不错,想来经验也应该积累够了。”
    顾爸喃喃道:“唉……我也老了,他在外那么久,也该回家了。”
    白婷明白,顾爸说的“回家”,并不只是单纯地“回家”。她听着顾爸低低打算起顾遇的未来,还提起有几个朋友正打算安排女儿相亲,也向顾爸问起小遇的情况,心里一紧。那些朋友皆是有一定的身份背景。白婷眯着的双眼中,闪过一丝精光。
    她在顾爸的怀中扬起头,故作娇憨:“哎呀,要给小遇介绍对象呀?那可是好事,我问问我的朋友,看看有没有人想介绍女儿给小遇。”
    白婷的建议,让顾爸很是高兴。他颔首道:“也好,多几个人来挑不是坏处。”
    “不过……”白婷故意慢悠悠地说着,“简家那个丫头一天没结婚,那小遇那边……可不好说。”
    顾爸惊讶地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    “谁知道那丫头怎么想的呀?”白婷说,“她不是有男朋友么?怎么还和小遇小时混在一起?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,让他们兄弟两个对她言听计从,今天更是连弟弟的满月宴都不管了!”
    “一个女人,明明有男朋友,还吊着另外两个男人,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呀?”
    白婷说完,顾爸哈哈大笑:“不会的不会的,”他连连摇头,“你呀,”他亲昵地捏了一把白婷的鼻子,“你不要想太多,小遇和小时不过是因为小时候和她一起玩罢了。你是没见过他们小时候的样子,”说起当年,顾爸连连摇头,“你是没见过小简那时候的样子,带着那两个跑东跑西的。那两个明明是男孩子,却跟在一个女孩儿屁股后面跑,哈哈!现在想起来,我还是觉得挺好玩。”
    “再说了,”顾爸不以为然地说,“你看小遇这些年交的女朋友,再看看小简那个丫头,把她们放在一起比……小遇和小简要是会发生什么,那他们住在一起那么多年,不早该发生了?还用等到现在?”
    顾爸说着,脑海中简安的脸和小时候重迭在一起,他没有恶意,和善地笑着,语气里也有对小辈的慈爱,说出来的话是:“都说女大十八变,这变着变着,也有变走样的……咳。”
    白婷意会,咯咯地笑着,和顾爸笑成一团。她笑着说:“那可说不好!我看那丫头,心眼多着呢,不然,怎么能让小遇时时惦记着照顾她呢?你没注意今天她说肚子疼的时候,小遇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。”
    “我注意到了,可这有什么呢?”顾爸并没有把白婷的话放在心上,“小遇向来疼小简,当妹妹一样疼的。”
    嘁,白婷再次翻了个白眼。妹妹?她忖着,顾柔兰倒是他的亲妹妹,可他对这个亲妹妹哪有对简安上心?她可不是简家夫妻或者顾爸,还真相信他们之间是什么兄妹情。
    顾爸还在那边说着:“要说小遇为什么那么照顾小简,其实……也是有原因的。”
    “唉,说到底,还是小遇太善良了,他一直把当年小简发生的事当成是他的过错,所以才一直觉得亏欠了小简吧。”
    思及往事,顾爸发出一声喟叹。白婷不禁心生好奇,但顾爸只是这样提了一句,未曾细说。
    那缕叹息自顾爸嘴边逃出去,溜出了车窗缝隙。汽车疾驰而过,车轮带起一阵劲风。那叹息附在劲风中,割落了行道树上的一片绿叶。风没有停止,高高地吹起,叹息在风中变大,扩散,在天空中铺开。霎时,天空泛起了故纸一般的黄色。
    黄色的云层在空中聚拢,滚动。等到云朵再次在空中散开,那层黄色已经褪去,转变成了灰扑扑的天,看起来和今天有些相似,一样是叫人不愉快的天气。
    一辆普通轿车飞速驰过,自地上溅起一阵风,那风阴冷潮湿,吹过行道树,树上的叶子努力抓着枝干,“啪”地一声,很是轻微,就那么随风凋零,没有人能挽救它的命运。
    那是一片轮廓泛黄,支脉处还布着绿色的叶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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