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若没有蝉鸣 - 050忘不了(四更)
从港城回来后,邵遥还是住在春晖园。
周末父母来奶奶家吃饭时,邵遥把在港城带回来的手信,还有科大的资料一并拿给他们。
她有提起在科大遇到王凯轩的事,也提起跳水协会和极限运动,至于其他的,她就当作从未听过。
六月底,高考分数放榜,邵遥果然成绩傲人。
同一时间,学校老师又给她打电话,恭喜她取得好成绩的同时,也问她有没有更改志愿的想法。
邵遥目标明确,婉拒了老师的建议。
十分钟后,邵遥接到母亲的电话。
唐菀啼笑皆非,说老师让她来劝劝孩子,不要一时意气用事,未来后悔就来不及了。
“我直接跟老师说了,这个决定是我们一家人经过讨论最后决定下来的。而且,就算这次是你一个人的决定,我们也会支持你的。”
唐菀缓了缓,再开口时,声音里有几不可察的微颤,“小遥……以前你年纪还小的时候,爸爸妈妈曾经私底下替你做了一些决定……这些年,妈妈常常怀疑自己,会想那样做是真的正确的吗?是不是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再决定——”
“妈!”邵遥没让母亲继续往下说,有些着急地出声打断她,“没事的,你做的决定是正确的!”
电话那边立刻沉默下来。
邵遥回神后懊恼,她这么说,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?
她急忙补充了一句:“嗯、嗯……我不知道妈妈你做过什么决定,但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啊,所以那个决定肯定是正确的。”
最后她干脆破罐破摔,孩子气地撒娇又耍赖:“你啊!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!不可以,我不同意!”
过了几秒,她听见母亲叹了口气。
唐菀释然一笑,缓声道:“我的乖女,真的已经长大了啊。”
隔着电话,但邵遥似乎能想象出母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。
温柔的,眼里噙着泪花。
邵遥捏着发酸鼻梁,笑道:“那是!我十八了,你们还总当我是小孩!”
她觉得自己最近特别眼浅,泪腺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,关不紧,一直滴滴答答……
七月一日,市内多处的人工蝉鸣装置再次启动,春晖园也是。
也意味着夏天正式到临。
暑假开始前一天,邵遥提交志愿,同时将申请奖学金的资料送了出去。
——港城物价高,哪哪都要用钱,她家虽小康,但远不及大富大贵,能给父母省点儿钱就省点儿。
杨楚雄的高考成绩比之前高出一截,虽然有保送,但杨父杨母还是开心得不行。
两人知道黎远在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,再加上杨父准备的那份结婚周年礼物深得杨母心,所以杨母每次做了好吃好喝的,就叫杨楚雄当跑腿送去给对面屋的“恩师”。
杨楚雄还没完全整理好心情,一开始看见黎远邵遥十指紧扣时,心里难免有些酸涩。
但三家人住得太近,朝见口,晚见面,实在很难避开。
杨楚雄也没想避开。
失恋而已,又不是世界末日。
做不成恋人而已,又不代表他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。
所以当邵遥主动问他这个暑假的比赛还能不能拿到家属票时,杨楚雄点头如捣蒜。
由于八月有国际赛事,所以今年省队的集训提前了。
这一年“春晖园小蛟龙应援团”只剩下邵遥和黎远两人。
金贵和女友去了东帝汶边做义工边旅游,准备在那边待足两个月,这个夏天暂时没有回来的计划;林芊云也没有回来,因为蔡超凡早就迫不及待,六月底就飞去澳洲找她了。
章思雅在大一时加入了学校的戏剧社,正巧有一出大型舞台剧之前来校招募业余群众演员,章思雅和几个同学都被选上了,所以这个暑假得留在北城排练。
曾经沉底的发小群里,如今每天都有新的信息。
金贵发来许多照片,湛蓝天空,清澈海水,风景美得宛如世界上最后一处净土。
还有他和女友当义工时接触到的岛民,离岛虽落后,但岛民们一张张黝黑的脸上仍洋溢着幸福自足的笑容。
去了悉尼的蔡超凡和林芊云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,蔡超凡天天往群里发情侣合照,惹得杨楚雄破口大骂:「这个群里没有我这个单身寡佬的立足之地了!我要退群!」
金贵有心撮合杨楚雄和章思雅:「群里不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你一样单身么?」
不常参与吹水闲聊的章思雅忽然语出惊人:「这个暑假过后可能真的就剩杨楚雄一人单身了哦。」
轻飘飘的一句话,炸弹似的重砸在杨楚雄脑袋上。
他想问的话由林芊云问出口:「哇!是不是有人在追我们思雅?!」
章思雅只发了个嘿嘿笑的表情包,没有直接回答。
杨楚雄隔天就要集训了,手机得交上去。
他在睡前私信了章思雅,把林芊云说的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。
章思雅回他了,可态度明显不佳:「这和你没有关系吧?」
杨楚雄一噎,皱眉打字:「怎么会没有关系?有关系好吗!」
章思雅直接反问:「哦?我们有什么关系?」
杨楚雄打了删删了打,他确实说不清他和章思雅现在算是什么关系。
章思雅发了句语音过来,声音淡淡:“杨楚雄,去年我要来北城读书的前一晚你来找我,你说你会永远当我是好朋友……所以,如果我接下来接受了别的男生,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。”
那一瞬间,杨楚雄的心脏像被卡车碾成一滩血肉模糊。
好痛,好痛。
这比看到黎远和邵遥在路灯下拥抱,要痛上百倍千倍。
他忙给章思雅打电话,但对方已经关了机。
这次集训他像条疯狗,除了睡觉吃饭和陆训,其他时间都在池子里泡着。
三周后的比赛,黎远戴着智能眼镜,把赛事同步直播到群里,邵遥则做了一个应援横幅,款式和章思雅去年那枚一样,帮未能到现场的她给杨楚雄加油打气。
最终杨楚雄勇夺200米自由泳第一名,游出了近年来自己最好的成绩。
他飞快摘下泳镜泳帽,转头面向观众席,分辨出邵遥和黎远大概坐的位置。
他高举双臂,像个傻子似的大声呐喊:“章思雅!你有没有看到?!”
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广播声和欢呼声中,邵遥急忙探头到黎远面前,冲着眼镜连连挥手,语无伦次:“思雅,思雅,雄仔今年拿到第一了!思雅你看到没有?”
群里炸开锅,金贵等人纷纷发来“贺电”,祝“春晖园小蛟龙”重出江湖。
而半小时前,找了个借口躲进洗手间里观看直播赛事的章思雅,这一刻坐在马桶盖上,哭得像个小孩。
两天后的傍晚,章思雅结束一日排练,摁开手机,发现杨楚雄给她打了许多个电话。
似是预感到什么,她心跳飞快,忙回拨过去。
那边电话才刚接起,章思雅立刻问:“你现在在哪里啊?”
“……在剧院门口,你出来。”
章思雅顾不上最近总给她献殷勤的社团师兄,抓起包就往外跑。
杨楚雄集训结束后没有回家,打车去机场的途中才买了最近一趟飞北城的航班机票。
他身上还穿着成套的运动服,斜背着鼓鼓囊囊的运动包,双手插兜,高壮背影快融化在火红夕阳里。
章思雅朝他跑去,明明接到他电话时是雀跃兴奋的,可离他越来越近了,胸腔内又莫名涌起一股闷气。
一整年的心酸难受在这一刻爆发,向来斯文温柔的少女生出猛力,狠推了杨楚雄一把,喘着气骂:“你突然跑过来,想干嘛啊?!”
杨楚雄往后踉跄了两步,目光则稳稳落在少女脸上,丝毫不动。
他没掩去眼中的落寞,从兜里掏出一块红带奖牌,递给章思雅:“这个送给你。”
表演赛的奖牌是没刻字的基本款,只做鼓励用,它可能是杨楚雄的奖牌柜里最普通的一枚,分量却极重。
“给我干嘛?我不要。”章思雅没接,胸口气得一起一伏。
也不知道是在气杨楚雄,还是在气她自己。
金牌在空中晃悠悠,边缘折射着余晖金光。
“我在比赛的时候没怎么想着输赢,满脑子都是‘我得快点儿比完赛’‘比完赛了我就要去找章思雅’……”
杨楚雄嗓子有点儿哑,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,额头都冒出汗,“所以这枚奖牌应该属于你。”
章思雅鼻子一酸,奖牌上的金光和少年眼里的伤感都让她眼眸发热。
她抿唇抑住哭意,但软下来的声音已经泄露出她的真实情绪:“我不明白啊,你大老远的来找我干嘛?明明是你——”
“对,之前我是说过,我会一直是你的好朋友,但现在我不想当你的好朋友了啊……”
杨楚雄打断她的话,又不管不顾地拉起她的手,硬把奖牌塞进她手中,坦诚道,“我之前一直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,总觉得如果我在那样的状态里接受了你的喜欢,对你来说是特别不公平的一件事。”
明明是大热天,杨楚雄却像被暴雨淋湿的可怜小狗,眉眼低垂:“思雅,你再等等我可以吗?还有一个月,我就来北城了。”
章思雅抽出手,手背囫囵抹了把眼睛。
手握成拳,她朝杨楚雄的胸膛猛贯了一拳,声音含糊地骂:“你再来得晚一点,我就真的不要你了。”
骂归骂,手里紧紧攥着杨楚雄给她的奖牌。
它像块烧得发红的铁片,在她手心烙下一圈滚烫痕迹。
就像小时候和杨楚雄玩过家家,他每次“下班回家”,都会给她捎来一颗糖果。
水果味的,薄荷味的,牛奶味的。
他学着动画片里的对白说,这是今天“上班”的“工资”,回家了就应该交给“老婆”。
虽然材质大小形状都不同,但那些糖果就和手中的奖牌一样滚烫。
让她这些年,怎么忘都忘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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